“都是木頭房子啊，找起來特別簡單，把能埋人的泥地掀開就好。都是木頭墻壁，埋他屍體的人，想把屍體砌在墻裏也弄不成，有什麽好瞧的？”

我皺皺鼻子，拉了喬明宇的手：“快走快走，這冷只是外在的表現，你肩頭的三把火都有些黯淡了。喬明宇，你真沒發覺你現在的力氣小得很？飛不回去，我們就在大樹前等，青林會找到我們的。”

剛才喬明宇還是小跑著的，現在，他連小跑都開始費勁。當然，他的情況還算好的，我現在可是疲憊得小腿都是酸酸麻麻的，跟爬了一次我們縣城建在高山上的電視臺一樣，累得夠嗆。

“你蠢啊！你再仔細想想，我們能在一個白天裏，把這些人的房子全都給挖地三尺嗎？”

“幹嘛說我？這小鬼嬰才死沒多久，憑著地面的新舊程度，隨便對比一下，他埋在哪裏，一眼就能看出來了，還用挖地？”

等等，似乎有些不對……

這個村子是典型的南方木頭建築結構。如果所料不差，這種結構的建築，為了防止濕氣太重，房子地基打好後，都會在地面上做個隔板，用木板架起，也就是說，每家每戶的地板和地面間隔了大約三四十公分。

起開地板，埋個小屍體什麽的，再把地板釘上，任誰也看不出來。除非是把所有房子的地板都拆了，才有可能翻到小鬼嬰的屍骨。

而想要拆除地板，基本相當於拆房子了。

拆房子，可是一個浩大的工程……

如此一想，我們既然都走進了養屍地，那麽趁著還有時間，確實有必要再跟下去。

喬明宇瞪了我一眼：“想明白了？再說鬼娃子那樣狡猾，你相信他會真的告訴我們他的埋骨之所。”

這個村子裏，有幾家的走廊處開著燈，平常我們鄉下要走動時才開路燈，那些一直亮著路燈的，大抵算得上稍富貴一些的人家。小鬼嬰要帶著我們去的第一戶人家，就有。

第一戶人家的門前，有一個大大的水泥平地，是用來晾曬稻谷的。屋檐下還放著一口水缸，那水缸的水很滿，也很清澈，被如豆的燈光照著，粼粼生光。

水缸邊，有竹子叉架起的晾衣竹，上頭懸掛著幾件半舊的衣服，各色顏色，大小不一。

喬明宇挑著唇笑：“嘿，我們去借兩套衣服來穿吧。反正等會兒小鬼嬰要是進了他家門，我們也會吵醒這家人。”

我聽得直搖頭，小聲道：“別逗了，我們只在這裏面走了小半小時，就累得不行。你覺得會有人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？”

喬明宇指指那些被微風晃動的衣服，燈光，滿了的水缸，臉上呈出極詫異的神色：“枝枝，是不是我們本來就太累了，又受了凍，正好都集中在這個村子裏爆發出來了？要真是許久不住人，不說這種木房子很快會荒廢變潮，這裏肯定也不會這樣幹凈。”

其實，喬明宇說得都對，房子很幹凈整潔，滿的水缸、晾曬的衣服什麽的，都顯示出這裏是有人居住的。

而且，以那些衣服半幹不幹的樣子來看，最多就是昨天洗的。

要知道游魂凝不成實質，幹不了挑水、洗衣這種事。鬼之一流，又都是因執念而存在，哪會去做這樣的小事？

就連伺候鬼少爺的那些鬼仆，那種經受得起陰風洗滌，有人情味的鬼，可他們也都還有執念，只會去伺候鬼少爺。哪裏會自己選一處生活，像平常人家一樣洗衣服？

可問題是……

這裏分明就不是人待著的地方。不可能會有人能住在這裏！

正自想著，瞥見小鬼嬰往狗洞裏鉆了進去——就在木門的一側，木墻上有個四五十公分的正方形小洞。

可別在這個時候跟跑了，算了，喬明宇那牛一樣的性子，沒證據，他也不會相信。我一急，趕忙去推門。

一推卻沒推開，這木門是給反鎖了。

我心裏很是疑惑：怎麽一個養屍地，還有人把門給反鎖了？或者是鬼鎖的門？

太不合常理了！這養屍地的鬼，都在做些什麽？怎麽跟人的習性一樣？

“猶豫什麽？推不開就敲開來啊！”喬明宇邊敲門，邊很有禮貌地問：“有人嗎？開開門。”

鬼會應你才怪！

我瞪了喬明宇一眼，伸手摸到佛條灰的袋子，準備好隨時可以灑出去。

然而，我還沒開口斥責喬明宇，就聽到房子裏響起一陣呢喃的嗔怪：“誰呀？大半夜的……”

“媳婦，你別起來，我去看看。”另一個男聲響起，同時，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穿鞋聲音，接著便響起腳踩木板的“咚咚”聲。

“開開門，大叔，我們路過這裏，身上濕得厲害，想借身衣服來穿。”喬明宇驚喜。

我則很是驚恐：倘若是鬼，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對話。聽那聲音，分明就是一對中年夫妻被人吵醒……

難道，這養屍地真的有人生活？

不，不可能。念頭一起，立馬就被否定了下來。

就算真有人曾在這裏生活，恐怕早就在不知不覺中陰氣入體而死了。

唯一的可能，就是這些人，尚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。

以前聽三婆婆她們講古，說這種尚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可憐鬼，只要不告知他們已死，就不會讓他們起害人之心。

這樣一來，他們如正常人一般的生活，也就解釋得通了。

我心下的戒備稍松，不過手上的佛條灰仍自抓得緊緊的。

過了一會兒，大門就被打開了。

果然，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，皮膚黝黑，眼神惺忪，上身披了件帶著毛領的厚夾克，下身則是件保暖的秋褲，手上執了根木棍，似的很有些防備。看樣子，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夫。

只不過，他的陽氣全無，三盞陽火全熄，毫無疑問，他不是活人。

其實按理來說，普通人死去，自然是歸了輪回，哪怕真成了游魂，也大多不夠陰氣顯形。我沈吟著，這養屍地果然是個養鬼的好地方。

“大半夜的，你們……”中年漢子眉頭皺著，把木棍放到了門邊，臉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來：“你們可是偷跑回家的學生？”

他邊說邊上下打量著我們，最後看著喬明宇嘆息：“小後生，不學好。”

那眼神暧昧得很，我趕忙解釋：“叔叔，我們是兄妹，就是找個小東西落了水，又正巧跟著那東西到了您這裏。”

“什麽東西？”

我腦筋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。

喬明宇拉拉我的衣袖，小聲道：“瞎說什麽實話……跟人問得答不出來了吧？”

接著，他笑著解釋：“半夜跟大人上山嚇野豬呢，誰知道捉了只土龍。我們兄妹倆扛不住太困，原想提了土龍先回家，結果那東西從籠子裏跑出來了。追了十來分鐘呢，就追到這村子裏來了。”

中年漢子奇道：“土龍跑得賊快，你們怎麽追的？後生可別學會騙人了？”說著又眼神暧昧地望了我們一眼，那感覺仿佛在說：別解釋了，你倆就是私奔的中學生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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